来聊聊音乐和他发起的即兴演出。
时隔三个半月之后,由音乐人安雨发起的「即兴合作社」终于回归,将在 11 月 8 日于上海油罐艺术中心带来日落氛围即兴演出。过去的三场演出风格横跨 Jazz Hip-hop、R&B/Soul/Funk 和 Ambient/电子音乐,被身边很多朋友看作是每个月上海最好玩的活动之一,尽兴的氛围、好听的音乐、即兴带来的不确定性和不可复制性… 都让人对新一场演出充满了期待。
Via APF
如果你还没有参与过,或许无法实际感受到「即兴合作社」的魅力,但可以设想这样一个画面:身处在一个大型的排练房内,所有演出参与的人都站在你的身边,多达十几个人同时即兴演奏,并且不断有人加入演出 —— 拿住话筒、组装自己的乐器,在没有提前编排的情况下,和谐的声音却冲入了你的耳朵。
(视频)
关于这项企划的更多信息大家可以自行搜索查看,我们不再为大家过多赘述。借着演出回归的机会,我们也采访了这位鼓手、发起人,围绕着「即兴」的话题聊了聊。从他开始对即兴感兴趣的契机,演出现场印象深刻的故事,到意外带给即兴的生命力… 可能光是看这样的文字叙述你无法感受到这场演出的魅力,你也可以通过上方的视频来听安雨的表述,以及我们捕捉到的一些现场画面,或许可以让你对这个企划有一个更好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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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鼓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打鼓对于我来说是一种表达方式吧,也挺幸运的,可以用除了语言以外的另外一种方式把自己的感受或者想法表达出来。
影响你最深的鼓手/乐手是谁?
从始至终的话应该是齐柏林飞艇的鼓手 —— John Bonham ,他的创造性他的音色,他的所有都很好。现代的话是 Antonio Sanchez ,《鸟人》的配乐,他技术很好,自己有作曲、作电影配乐,他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前两天去纽约看了 Marcus Gilmore 的演出,是最近让我一下子感到震惊的一位鼓手,之前也看过他的演出还没有那么震惊,但这次突然不一样了。如果用打游戏来形容的话,有的鼓手他像是队长统领全场组团去打一个本, Marcus Gilmore 就像是一个游侠,一直游走在节奏里,但是该给的输出一个不少。
作为 mandarin、INNOUT 成员和作为自己演奏时有什么不同?
其实都差不多,都是在做音乐,用音乐表达。两者可能说音乐风格不一样,表演的方向不一样。比如说 mandarin 的话我们还是写歌,更多的是歌曲表达;INNOUT 的话我们比较注重把本来的领域(爵士乐)和一些电子音乐的元素还有即兴的元素都带到舞台上,和「即兴合作社」差不多。我特别喜欢即兴,所以我特别喜欢在舞台上有一些即兴的成分在,那个感觉非常当下。
我自己也做了些音乐还没有发,还在拖,大家想象当中的鼓手可能是那种「爆裂鼓手」,特别燥特别炸的那种,我自己会整一些氛围音乐,听了好睡的那种,肖骏戏称我的音乐为「推油音乐」—— 去按摩店做 SPA 时候店员会放的哪一种,我自己挺喜欢的。
是什么激发了你对于即兴、爵士的兴趣?
我从小打鼓,从 9 岁开始到现在有快 20 年(哎呀,暴露年龄了),我记得是高中的时候去参加一个天津音乐学院举办的学术性的音乐节,那个时候有 fusion 的乐队、吉他大师、爵士鼓大师。有来了一个我忘了是马来西亚还是新加坡的爵士三重奏,当时听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风格,然后买了他们专辑回来猛听猛听猛听,慢慢知道「噢,这个是爵士」,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爵士。后来也是因为爵士乐的土壤和环境来了上海一直在学习爵士,所以爵士对我来说它是我的根基,从这个根基里面再往其他的方向去发展。
即兴是爵士音乐里面相当于可能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之一,因为它就讲究的是当下交流。有些是自己在即兴,有些是一个三重奏一个四重奏,大家在台上即兴,大家在台上即兴的时候,其实就是在用音乐交流,有点像说相声那种一个捧哏,一个逗哏的那种感觉一样。就是在 solo 的人他就是逗哏,捧哏就一定要给他互动「啊?」「怎么说?」「哎,没听说过。」如果没有这些回应的话,逗哏的人一直在说什么事也会变得无聊,所以这就是一种交流,一种语言的沟通。
用一句话来形容「即兴」。
当下、不确定和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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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来介绍一下你发起的「即兴合作社」吧。
我们试图把它做成一个社区,音乐人还有喜欢音乐的人,还有比如说这次我们也加入了视觉的艺术家,我觉得只要是喜欢音乐喜欢即兴的,其实大家都可以来加入这个社区,一起享受当下的三个小时也好四个小时也好,是下午也好是晚上也好,其实最主要的点就是在这。
每一期就会有一些不同的策划,比如我们第一期做了 Jazz Hip-hop ,第二期做了 Funk/Neo Soul/R&B 的一些东西,这一期做了 Ambient ,后面会做电子。会有一些主题在,如果没主题的话… 有的音乐人是抱着「哎,我今天想玩点电子的,想玩点锤的。」结果我们那边在做 Funk/R&B ,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要有一个大概的概念在。总归还是想吸纳进来更多的音乐人,喜欢玩音乐、喜欢即兴的人,来享受这一个空间、这一段时间。
这个项目最重要的目的是什么?
我其实最早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就是出于自己的一个私心,就是因为我是很喜欢即兴的。12 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甚至再早 08、09、10 年的时候,是有很多即兴的场地和即兴的活动发生的。比如说以前的 Cherry Club、 Cotton、JZ Club、 Wooden Box 大家每周都会有即兴的活动,后来发现能去即兴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和身边一块玩音乐的小伙伴聊「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现在好像没什么地方可以做即兴了。现在又有了这么一个活动,而且我们的人会更多,音乐的风格会更多,会更包容更开放,你们愿不愿意来?」基本上我收到的回复都是「太好了!」「如果有这样的活动我肯定过来玩。」所以也是他们鼓励了我吧,就这么做下来了,再加上 Roni、Rawb 两位老哥哥也喜欢这样子的方式一直特支持我,也就这么做下来了。
上场演出的风格和之前似乎有非常大的差别,是吗?
对,因为前两次我们做的还是比较律动相关的,从我们最开始前期准备做策划的时候就是说要么做三次、要么做四次。我们当时就有想比如说做一次 Jazz Hip-hop,做一次 Funk ,然后做一次要么电子要么 Ambient ,后来就是把电子和 Ambient 放到了这一场。其实前期就有这样想,想多试试不同的方向,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空间、不同的 set up ,有什么样子的火花会出来,有什么样好玩的事会出来,这个已经是预想好的。
而且前两次做了特别 groovy 的东西,尤其第二场的时候特别燥,第二场我记得最多的时候台上有应该是 16 个人,四个鼓手,一个吉他,一个贝斯,四个管,四个歌手,两个键盘,特别燥特别嗨,下面观众还有舞者朋友就在疯狂地跳舞。前两期已经做的挺燥的了,这一次可能感觉也不会再超过前两次那么燥了,那干脆就反其道而行之做点能让大家坐下来 chill 的,看着那个日落这样的场景。
上场最多 16 个人以上一起玩会是很混乱的一个状态,或是和谐的?
有混乱的时候也有和谐的时候,它都是先和谐然后慢慢慢慢就混乱了,混乱了以后大家因为都是专业的音乐人,所以他们都会有那个感受而且自己的耳朵也会听到,然后大家又找回和谐的那个状态,其实这个状态也是美的。你不可能一直和谐,一直和谐又无聊,一直混乱又过分,所以就一直在和谐 – 混乱 – 和谐 – 混乱的这个状态里面,也挺好玩的。
我觉得大家都是专业的音乐人,首先想要表达自己的声音,再来就是要维持观众或者是整个音乐的听感,所以大家都会在表达自己的声音的同时去关注别人在干什么,从别人的反馈里面或者听到别人的声音后自己做出一些反馈,这个也是即兴的魅力所在。所有人都在台上要狂动脑子,把耳朵打开然后狂动脑子「现在音乐变成这样了,我该怎么办能帮助到这个音乐」。
有没有一些不是专业音乐人,是业余音乐人身份上场表演?
有。有一些可能不是音乐全职的,或者有一些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或者是什么。基本上我觉得敢上来的或者是愿意上来的,都是自己确定他能对音乐有一些帮助或者他想在这个音乐里面一块玩的,所以没什么问题。有一些音乐人他可能上来以后一时半会还找不到那个状态,但是其他的音乐人也会帮助他,大家都非常的和谐,就 peace & love 就特别好,不像是那种竞技场或者是什么决斗场,就没有那种我要把你干死,大家都是想让这个音乐变得好。
如果像你所说达不到上次那么燥,会有压力吗?
会有压力,头都快挠秃了,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再下一场该怎么做了,所以后面会再复盘一下,再策划策划后面怎么做。自己对自己和对我们这个活动也会抱有期待,而且我感觉来玩的音乐人或者观众也会抱有期待,所以肯定有压力,但是怎么能控制这个期待值和现场达到的效果,也是需要多想想和学习的东西。
接下来还会在「即兴合作社」尝试哪些不一样的风格?
有,但是这还不能透露,还有大概两三个新的可以尝试的方向,可能音乐风格也就这样了但是有一些好玩的地点或者说有一些好玩的文化的东西或者城市,如果能换到另一个地方适合做 Jazz Hip-hop 那会是特别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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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谈到即兴演出的时候,你都会说到你很喜欢在即兴时候发生的意外。可以再跟我们谈一谈吗?
首先即兴的时候我觉得不管是音乐方面的即兴,还是说艺术、画画、拍东西也好,都会有一些意外发生。如果按拍照说,比如说你有一卷胶卷,然后这个胶卷可能要么它过期了,要么它漏光了,有时候洗出来之后会比想象出来的更好,因为漏光或者因为过期产生的一些噪点,所以跟音乐是一样的,就是这个意外,它有的时候很美丽,就看你怎么看待它嘛。
我非常喜欢的一个音乐人:Miles Davis ,他有说过一句话,有一次在演出的时候他的钢琴手弹错了一个和声,他瞬间特别慌,但是 Miles Davis 在可能零点几秒的反应之内吹了一个音,让他弹错的那个和声变得合理了,这个歌就变得更有意思了,因为和专辑版、和他以往的演出都不一样,下面观众也特别的兴奋,但音乐又是合理的。他下台以后跟他的那个钢琴手说「在演出的时候,或者是在我们音乐进行当中的时候,重要的不是你当下弹的那个音是什么,或者当下弹的音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重要的是你可能这个音错了,但是你后面用一个什么样的音,能让它变得合理,变得更有意思。」
去年还是前年听过一张专辑,是一个我很喜欢的钢琴家叫 Aaron Parks ,他专辑里面的歌,你能听到那个鼓手打着打着鼓槌掉了,他「oh s**t」又把鼓槌捡起来,等了几秒又一个 Fill-in 一个鼓花把那个节奏又接上了,然后他接上的一瞬间其它的乐器跟他一起接上,那一下我就感觉这个音乐是有生命力的,你甚至能感觉你就站在那个鼓旁边,你就站在那个录音室里面,跟他们一起录音,就是能把你直接带回到那个时候、那个现场。所以我觉得就是这些意外或者是说错误靠着大家的能力,或者是靠着一些美丽的东西挽救,回来以后它会变得更有生命力,所以我特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从最开始表演时失误,到现在比较成熟的一个状态,你对待意外发生时候的心里状态有什么样的变化?
首先心态,每次上台前还是会紧张,不论大的演出小的演出,只要要上台就会紧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心理问题吧。然后我自己都觉得没事了,但是我还是会紧张,就比如说心跳加速甚至有那种干呕要吐的感觉。会怕有一些那种自己不可控的意外发生,发生了意外的话那个时候就要头脑风暴,就是那种 CPU 要把它干烧,要去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迅速的把它扳回来?」
你所说的解决方法是类似于肌肉记忆一样的一种补救,还是脑子里会像时间被放慢了一样不停的思考出来?
都有。有的时候就是肌肉记忆性的,它就能给他补救回来。然后有的时候就是那种 CPU 过载的那个状态,差不多会有时间放慢那种感觉,一瞬间脑子里可能想出 10 种补救方式,然后选择一个最优解。再一瞬间把它拉回来,还挺好玩的。
这三场演下来,有发生什么让你比较印象深刻的意外吗?
第二场的时候四个鼓手的那个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因为首先我不知道另外两个鼓手会来,我也不知道他们会四个人都上,大家都说巨燥,所以那个对于我来说印象还蛮深刻的。第一场的时候我记得我们在演着演着然后突然人群中挤出一个萨克斯,他就开始装管开始吹。这也是我完全没想到的,他不是我们认识的朋友,我们都不认识他,他自己就上了。但这个其实在我们的预期里面,我们想的就是如果能有那种大家演着演着,突然一个人他本来在观众里面,然后他开始装自己的乐器、上去插上自己的线就开始出声… 所以他像是预期之内的一些意外。
到现在你对「即兴合作社」收到的反响、或者自己演出时的感受满意吗?
还是有很多不足需要调整,但是从它整个的发展方向来看是满意的。因为有越来越多的音乐人愿意过来玩、有越来越多的观众在期待这个事,或者是他很享受这种演出形式。所以从大的结果来看还是还是满意,但是细节还有很多需要调整的。
你自己的演出感受?
就挺开心的,很好玩啊,有各种各样的朋友来,每一个当下我都特别的享受并且开心。有的时候要面临那种 CPU 过载大脑过载,但是也很开心。
你希望「即兴合作社」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长远的规划一个是让观众感受到即兴音乐的魅力,并且他们愿意去尝试聆听或者去加入到现场这样子的演出形式。另外一个就是我们这社区能建立起来,越来越壮大,最长远的就是他不仅能在上海发生,不是只有我在的时候它才能发生,就比如说可能如果到了某一个时间它可能这个周末上海也有、北京也有、成都也有、广州也有、深圳也有,就是大家都在做即兴合作社是最好的。
Director: MEL.
Cameraman: Tao、Suki、Jiang、MEL.
Editor: Tao
Colourist: Jiang
Images courtesy to APF、ZHANGYANG、王玮、FENGYIL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