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合群“ 的 Raf Simons 回归了

相较同时代的知名设计师，Raf Simons 既不愿开设个人的社交网络账号，也极少接受大篇幅的媒体采访，这种天差地别的 “不合群” ，似乎拉拽着他与行业时刻保持着安全距离。当然，与其说是安全距离，还不如归根结底地称之为艺术家赖以自持的秉性，从而规避创意上的追尾。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徘徊的 Raf Simons ， 显然有着更为自我的立场偏向。绝大多数情况下，Simons 首先取悦的是自己，然后静待市场去附拥他。乃至，其作品背后主观性极强的艺术彩蛋被忽视，遭至褒贬不一的境遇……

艺术时装的激活者

并没有多少设计师有资格被描述为 “activator” ，其作品必须足可推动整个时尚产业的发展，并在未来几年被从业人士研习。从川久保玲开始，到 Martin Margiela ，再至 Helmut Lang 、Miuccia Prada ，紧随这几位传奇脚步的，还有 Raf Simons 。

与上述大师一样，对艺术，Simons 同样有着固执己见的强烈斥求，不为满足财务成功而摒弃创作自由，这是导致他与 Calvin Klein 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总算归位的 Simons 显然拥有绝对主导权，Raf Simons 2019 秋冬系列解禁的不单只是模特身上宽大的服饰，还有设计师脑海中无边界的灵感。

举目香格里拉酒店的秀场，前排不乏 Frank Ocean 、 Skepta 这样的音乐潮人，也吸引了如 Rick Owens 、Marine Serre 、Glen Martens 在内的大批设计师捧场，当红造型师 Lotta Volkova 和摄影师 Willy Vanderperre 也都列席以待，还有远道而来的当代艺术家村上隆……场内座无虚席，写在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全是翘首以盼。

模特头顶盔甲般遮闭了额头的骑士帽，简单利落的衬衫，仅露脚面的垂地大衣，衣肩和长裤上分别印有 ”Heroes“ 、”Losers“ 、“Burning Down the House” 的 Slogan，乃至新延伸出的希腊词根 “Nomophobic” （手机焦虑症）和 ”Xanthophobic“（黄色恐惧症），很难让人猜测到底是在隔空喊话不欢而散的前东家，还是另有所指某些社会问题呢？Simons 用自己最擅长、且令观客难以捉摸的冲突性裁剪，宣告那个首先取悦自己的 Raf Simons 已正式回归！

冲破灵感牢笼后的井喷式爆发

这场巴黎时装周次日压轴大戏，可谓提炼出了最为纯粹的 Raf Simons 元素：青年文化、独立摇滚、反时代造型、先锋电影。2019 秋冬系列，更似设计师囚困 Calvin Klein 两年半载后，积郁已久的创意释放，一次对产业报以绝不妥协的隔空 “呐喊” 。所涉元素不停地勾起我们对早年 Raf Simons 的记忆。

青年文化（Youth Culture）

自 1995 年踏入行业伊始，Raf Simons 便坚定地确立以青年文化为核心的品牌愿景，结合不羁摇滚、街头裁剪与叛逆美学，来拒绝和对抗彼时偏于性感的男装设计。“我只想呈现与世界相对立的那一面。” 受安特卫普熏陶的 Raf Simons ，视野远比大部分在普通生活中度日的人们，探索得更阴暗也更underground 。

Youth  Culture 绝不仅仅只是体现在设计中反复运用的无袖 T 恤、印花卫衣、破洞套头衫、飞行员夹克…… 还有设计师甚是偏爱的、隔着屏幕就能嗅到地痞气的街头少年们，被启用为秀场和宣传片的模特。说到这儿，便不得不提 Raf Simons 在 1999 年同摄影师 David Sims 合作出版的《Isolated Heroes》，还有 2005 年携手艺术家 Peter De Porter 打造的《Raf Simons Redux》，均是以此类青少年为选题而拍摄的。

长达 20 余年的职业生涯，几经周折后的Raf Simons 继续保持着用一个 cult 文化的痴迷者的视角，去观察审视他眼中的现实世界。当其缪斯模特 Luca Lemaire 衣套黑色漆皮大衣，指戴豹纹手套，踩着音乐节拍晃过我们眼前时，紧随其后的是一个个消瘦的大男孩掠影，冷峻外表下散发着的一股子不屑，他们还是那群令人熟悉的还是 Simons 少年啊。

独立摇滚（Indie Rock）

假若要例举 Raf Simons 有多么偏爱来自曼彻斯特的 Joy Division 的话，那么细数品牌曾经以该英伦乐队为灵感的系列，从 99 年秋冬 “Disorder Incubation Isolation” 到 00 年秋冬 “Confusion”，延续至 03 年秋冬 “Closer” …… 当然也千万别落下才刚刚发布的 19 年秋冬 “Diptych” 。

伴随一曲 Joy Division 在 1980 年发行的开场《Atmosphere》，为演出铺盖上一层忧郁，青葱的模特们在 “Set down with due care…… don’t walk away……” 的尖锐歌词中面无表情地疾步。那句萦绕在耳旁的 “don’t walk away in silence”（不要在沉默中离开），似在替设计师念出他卸任 Calvin Klein 的独立宣言，颇具意味地将我们从现场抽离出来，品牌早期经典瞬间历历在目。

接管整个下半段现场配乐的，是来自比利时的 Post-Punk 乐队 Whispering Sons 。这支年轻的后起之秀，在演唱中串联了新专辑的《Alone》和《Got a Light》，向今晚的另一个焦点，大卫·林奇及其剧作《双峰》发起致敬。“They move so slowly when they’re afraid…..” 这句源自电视剧里的对白被引用在歌词中，独立摇滚在此刻，与秀场特殊主题已没有界限。

马吉拉主义（Margielaism）

“我们需要尝试新的轮廓，远比印花帽衫要多的东西。” Raf Simons 渴望在新系列中推行的一场版型上的 ”政变“ 。当秀后再次整理记忆点时，你必然会在垫肩夸张到接近直角、穿上后让模特身形呈倒三角或矩形状的外套造型上有所停留。

倘若刨根问底的话，这种巨形垫肩设计，十几年前就由同样师出安特卫普皇家艺术学院的解构时装大师 Martin Margiela 带上过T 台。对于大师的崇敬之情，就连 Raf Simons 本人在 2016 年接受英国独立杂志《DAZED》专访时，都毫不避讳地直言 Maison Margiela 1990 春夏系列对当时的他有着无法描绘的深远影响。Margiela 试验又独树一帜的设计风格，从本质上为在新一季上寻求版型突破的Raf Simons 提供了不可缺的创想来源。

林奇主义（Lynchian）

也许你未曾意识到，先锋导演大卫·林奇之于 Raf Simons 而言，可以拿新系列的主题 “Diptych” 来形容，是他精神世界里的一个双折面。Simons 不曾掩饰自己对林奇的欣赏和崇拜，这位被他称为 “永远与自己同在的人” ，可能是美国电影史上最癫狂、最诡异的导演了。常用非理性的叙事手段，讲述另类怪诞的故事，还总带着一丝惊悚。林奇主义（Lynchian），正是外界为其 ”扭曲“ 的电影风格按置的独有标签，也恰是 Raf Simons 秀后接受采访，提及品牌不愿摒弃的群体和元素时，dark movies 的另一衍生词。

2016 年秋冬系列中，Raf Simons 就已借用过电视剧《双峰》中的经典校园针织毛衣造型，放宽加大数倍后呈现一副超现实的滑稽感。秀场音乐则出自该电视剧幕后作曲家 Angelo Badalamenti 的手笔，又巧合择选了在导演生日当天完成走秀，显而易见是一次敬意的表达。忆起 Simons 加入 Calvin Klein 后的首场大秀，还曾记得背景乐里 Roy Orbison 吟唱的《In Dreams》，那不也是挪用林奇电影中的小插曲吗？

当我们再细加推敲，2019 秋冬系列或许会是 Raf Simons 最具林奇主义的一季。单论秀前蓝红交错的视觉，阴郁散布的灯光，就仿佛在暗示我们什么。没错，那全是按照大卫·林奇上世纪 80 年代拍摄的电影《蓝丝绒》规划的置景效果。沉浸黑暗与光明对立的阴晦，弥合暴力与平和交错的戏剧，极少有人能像林奇那样，把特立独行的美学和偏激的主题观念，与故事性影片的冲突在《蓝丝绒》中结合得如此相得益彰。身居另一个领域的 Simons， 却也是能以类似手法表达自己观念的时装设计师。

披挂在 T 台模特身上的衣服，转印着被天鹅绒蓝、暗樱红渲染的电影片段，《蓝丝绒》中流泪哭泣的 Laura Dern ，《我心狂野》中精神紊乱的 Diane Ladd 。鲜有在成衣系列中穿插标语性设计细节的 Raf Simons ，破天荒地搬用了《蓝丝绒》的花体字样，显印在长裤双膝处。

DIY 文化与高级时装的相遇，是 Raf Simons 认为当下流行文化中不能或缺的新元素 。在设计中，落地及踝的超长大衣上，依稀可见附带着 D 形垂环，可肆意添挂自己喜欢的配饰。林奇《双峰》中的不少线索，也被 Simons 把玩着用到了细节上：灼烧至半边儿的项链、Double R 餐厅樱桃派原料车厘子、还有助波推澜的蓝玫瑰……都化身成为悬挂在垂环上的装饰吊坠。

诚然，林奇作品中标新立异的“艺术性”，毫无疑问地受到了舆论的谴责与引证，也随之变成了 “关乎立场问题” 的影片。某种程度上，这同在 Calvin Klein 未能实现财务成功且遭艺术质疑的 Raf Simons 有着相似的境遇。

如若 Raf Simons 偏爱的《蓝丝绒》背景乐插曲《In Dreams》那样，在当下的时装潮流圈里，以自己为中心画着圆周的设计师，终究是否能获得应有的赞誉，还是会如 Helmut Lang 、Martin Margiela 等大师失落地选择退出呢？也只有时间才能给我们答案。